王放皱眉,意有不悦。
“曾先生,你是我父亲二十八年的门下之宾。我父暂离之时,你不尽心辅佐我也就算了,为何事事跟我唱反调?”
曾高大怒:“你……”
臭袍子一甩,“没错!你现在是我主公!你让我死,我不敢活!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,也有劝谏主公的义务!不能任某些人倒行逆施,毁了他自己的前程!”
罗敷不安。难不成真的人靠衣装,这人换了身皮,连性子也换了?
她对什么“霸业”是不感兴趣的。她不奢望天下承平,但她记得邯郸废墟的模样。她害怕,倘若乱局由此而开,她自己,还有周围的人,迟早变成那废墟的一部分。
她知道王放所言有理,不做大鱼,就任人宰割;可他这话也说得太过随意。周围的大鱼已经挤满了水潭,露着尖牙虎视眈眈;他现在“奋发图强”,未免不是时候。
是时候做个真的“主母”了。虽然身子为假,可地位是真。哪怕而小小挫伤他心,总不能眼看他带着整个白水营作死。
她脑海里想了想措辞,轻声提醒:“东海先生尚去向不明,你……要做这些,是不是有些太……冒进……”
王放对她态度和蔼,笑道:“阿姑何必担忧过甚,左右不会让你去冒进。”
“可也不能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!你是要让大伙都再也见不到东海先生回来的那一天么!”她这句话前所未有的严厉,收获不少敬服的目光。
王放却宛如没听见,摩挲腰间铜印,朗声再问:“在座各位都是忠于我父的。我且再问一句,愿意助我成大业、死生不渝的,有谁?”
像是石块投进一潭深渊死水。半晌,才从各个方向,响起稀稀拉拉的几声“我”。
但看那些答应的,脸上的神情也并非慷之慨之,而是各样的不情愿,摆明了“是看在你父亲面子上才对你效忠”。
台上振臂一呼,台下响应寥寥。做主公做到这份上,也算是失败到家。厅中顿时一片尴尬。
外头一些低阶小校忍不住窃窃私语,偷偷掀起帘子,探进头来看。
颜美咳嗽:“照我说,咱们还是按部就班,按旧规矩来……争霸什么的,十九郎,不是我们贪生怕死。如若外地来犯,我们个个誓死护你安危。但要咱们开疆拓土,四处征伐……不是我丧志气,咱们确无此实力。昨日方继、卞巨手下的精兵,你也看到了。咱们呢,杂牌民兵,少有战斗经验,老弱病残都有,跟他们不能比……”
一片赞同之声。就连缩在一旁,从不在男人大会上发话的胖婶,也忍不住来了一句:“就是!我们从里头往外看,黑压压的一大片,都吓傻了!那还只是他的一支先锋队呢!咱们白水营这些个人,就算全都去给他们当伙夫,怕是也喂不饱这一群!要咱们的队伍大杀四方,我看哪,除非请个道士来,撒豆成兵!……”
周围数人窃笑。王放绷着一张脸,也被逗乐了,扑哧一笑。
众人轰然而应:“是啊,不是咱们不愿,是力所不及……”
“霸主哪儿那么好当?可不是身边有几个笔杆子智囊,就能呼风唤雨啊。那是唱戏……”
“整个冀州的壮丁都已让方继征得差不多了,咱们还去哪儿找兵马?”
“就算能募到兵马,咱们也没粮草养活啊,不出三天,就得跑光喽!”
“你要当诸侯,总得先有个大本营吧?要不咱明儿去把邯郸打下来?”
“号召天下人自愿归附?十九郎你……这个……不是我说,你要是个皇亲贵胄,三公九卿,还能号令一二;你家虽是士族,可也远离朝堂久矣,不一定有人响应啊。再说……”
——再说,你又不是王氏亲骨肉,号召力又弱一层,几近于无。这话就不便出口了。
……
大家都心思活络,说话也没什么忌讳,你一言我一语,顷刻间堆出了几十条“必败”的理由,旨在打消十九郎的奇思异想。
王放插不进嘴,只好勉为其难地听着。到得最后,大伙口干舌燥,声音慢慢弱下去,他打个呵欠。
“看来要做大鱼,是有点难……”
众人巴不得,赶紧说:“可不是!所以……”
王放笑道:“可若咱们循规蹈矩,延续旧习,似乎也不是太能安然度日呢。”
对话陷入僵局,循环一圈,回到原点。
王放缓缓说道:“大鱼做不成,小虾活不久。诸位,小子心中倒有个第三条路,不知诸位可否赏脸一听?”
*
众人见他总算转过念头,求之不得。淳于通笑道:“你早这样不就完了吗!只要你不胡闹,咱们都听从。”
一阵附和,比方才那稀稀拉拉的几声“我”,要热闹得多。
王放点头,神色忽然一瞬间的踟蹰,朝罗敷的方向悄悄看了看,目光不敢多停。
论资历,罗敷其实算是白水营里最新的一位。虽然对此地颇有亲切眷恋之情,到底不像旁人那样,有着积淀多年的生死与共的归属感。
也许是旁观者清,她敏锐觉出来,王放铺垫了这么半天,就是找机会说这句话呢。
看来他终究并非那种……刚愎自用,一意孤行的独夫?
她想起昨天跟他拉的那个勾。且再给他一次机会。
她于是从从容容的朝他看一眼,没说话,表示我听着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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