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继微笑着捏自己肚子,心不在焉地听他攀亲。这人迂腐过甚,公卿士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,实力才是唯一可让人敬仰的。就算他是自己亲外甥又如何?古往今来的称霸之人,哪个不是六亲不认?
谯平轻咬嘴唇,话锋一转,“况且,方公也许不知,我年少时已于龙亢桓氏的女郎定亲。以桓氏的声名威望,若知道我曾被方公性命相逼,这个……就算我不介意,我岳家也不会袖手旁观吧。”
方继抚摸肚皮,哈哈大笑,笑出眼泪。
“谯先生真隐士也!你也许还不知,你任性离家多年,你岳家早退了亲。龙亢桓氏的女郎,一年前已成我大儿媳了。”
谯平脸色微白,一句“恭喜”,再无多言。轻轻捋一下自己的袖子,叫过一个从人,转头低声吩咐几句,不外乎破釜沉舟、玉碎瓦全之言。
一片寂静中,方继有些不耐烦地揉自己肚子,拍两拍。
这么简单的决定,还用得着“深思熟虑”?
他随口问:“那个秦夫人怎样了,女医如何回禀?”
*
方继等一等,没听见回音。
一回头,帘子一掀,厅门外突然一阵爽朗大笑,和北风一道吹进来。
“哈哈哈!方公啊方公,咳咳,这么多年没见,你的脾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率啊,咳咳咳……”
方继身边的武士、弓手、谋士、军师,大大小小的各路从人,一下子蹭的全戒备起来。
白水营这边,众人也都大吃一惊。
这个声音是谁?不认识。
门外守着重重侍卫——有方继的,也有白水营的。然而当领头的听说了来人名号之后,犹豫片刻,双双收了兵器,躬身把人放了过去。
一个瘦削男子信步跨入。他年纪四十尚不足,三十颇有余,一身低调合体的枣色暗花绫常服,略显苍白阴沉的脸色,掩不住满面精干果敢。他生一双剑眉,双目四顾,眼神锐利如鹰。
他身后跟着的从人也十分不同寻常——不是谋士,不是军师,不是武将,而是个提着药箱子的大夫。那大夫进门没看别人,目光落在方继的凸肚子上,暗自摇头。
方继则惊得差点跳起来,酒杯险些落在地上。
“卞……卞……卞公,你你……你怎么来了……你不是在……兖州吗……”
卞巨,字规,北方军阀之一,出身实力都较方继为弱。但他韬略出众,善于用人,近年来异军突起,连走妙棋,在黄河南岸的兖州站稳了脚跟,上表朝廷,封为兖州州牧。眼下正是平步青云的时刻。
罗敷躲在一间不起眼耳房里,听完了明绣叽叽喳喳的飞报,震惊不已。
“兖……兖州……州牧?”
“卞巨”这人的名字,她今日第一次听说。然而她没忘记,一个月前,王放临出远门之际,捉过她的手掌,在她手中写下的“兖州”二字。
他说:“……你可别跟别人说……我连子正兄都没告诉,就告诉你一人……”
想起他当时的神色,严肃中带着小小的踟蹰,绝非要去游山玩水。
罗敷紧张声唤:“十九郎呢?”
几个女眷悄声回:在外头敷衍那位女医呢。已经把老太太诓到牛舍里,去看大黄的牙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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庙小妖风大,池浅那啥多。
白水营区区一处田庄,一日之内,两位州牧拜访,可谓前无古人。
方继趾高气扬的派头顿时瘪了一半,连肚子都没那么凸了。看一眼卞巨,又气鼓鼓的瞪着白水营诸人。神情仿佛在问:这人是你们搬来的救兵吗?
可白水营众人,上至谯平,下至来回端茶送水的舒桐,此时的惊讶不亚于方继。一张张嘴合不上。
谯平甚至面色凝滞,飞快地打量这个兖州牧卞巨。
卞巨怡然自得地朝他微笑:“子正,你好啊。”
他头一次见到谯平的面,就自然地以字相称,居然十分的不见外。
谯平有些僵硬地起身,还礼,心中涌出无数疑问。
卞巨这才看向方继,笑眯眯回答了他方才那个问题:“我为何不在兖州?说起来也是机缘凑巧。你面前这位谯先生子正,我和他神交已久,以前一直无缘得见。近日忽接到他书信一封,邀请我来邯郸一叙,互通有无——我如何敢不来,正好政务不忙,前来躲几日清静。听闻赵地的冬枣格外鲜美,顺带来尝尝鲜……咳咳……”
他说着,俯身拾起盘子里一颗枣,放嘴里咂摸咂摸,咽下去的时候,不知触动了什么病灶,突然脸泛红光,大口大口的咳嗽起来。
身后的大夫面不改色,干脆利落打开药箱,捉起卞巨的手臂,金针刺下,咳嗽立止。
大夫蜻蜓点水,刺了不多不少七针,然后熟练收回金针,合上药箱,躬身退后。
卞巨宛若无事,捋着自己的短须,继续说:“……咳咳,方公又没在黄河上设卡加盖儿,如何便不能来了?只是今日意外碰上方公大军驻扎,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儿,可有点儿意外哪。这是要去哪里练兵习操么?”
冀州、兖州明争暗斗,隔着黄河相互看不顺眼。双方都在摩拳擦掌、操练精兵,都知道以后大约必有一战。
但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。
毕竟方继还没公开反叛,打出的旗号是“清君侧”。两个州牧还算是“同朝为官”,不能明目张胆的划地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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