昌安十一年, 宣帝病故,长女魏玠年十五,继承大统 ,改元「承平」。
承平三年, 大司马梁煜废黜玠帝,扶其妹魏璟为帝 ,改元「瑞成」。
瑞成三年,梁煜征战蜀中, 身中流矢,不治身亡。长女梁道袭母爵为「临贺郡公」。
瑞成五年, 十七岁的璟帝禅位, 群臣迎回其姊,改元「天授」。
短短八年,废帝又立, 立帝又废,洛阳风云诡谲, 形式紧张, 在辞旧迎新之际到达顶峰。
天授二年正月,梁煜之女梁道平定蜀中, 北定鲜卑, 大胜而归。今上授开府仪同三司,拜大将军、大司马。一时权势, 炙手可热, 比之其母更胜一筹。
*
梁家本家在会稽, 洛阳只有梁煜在世时置下的宅子。几十年前还是无名小卒的梁煜自然挤不进群英荟萃的乌衣巷 ,只能在野狐巷买个小院。
宅子不大,胜在清幽,养伤最好。贺洗尘谢绝各路神鬼或不怀好意或阿谀奉承的赠礼,与唯一的弟弟梁愔住进野狐巷里的府邸。
「野狐巷」这个名字着实不好听,但也有几分野趣,至少贺洗尘就喜欢极了,整日躲在宅子里,推掉所有应酬,躺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,虚以度日,不管门外猜疑的惶恐的,任他们吵个底翻天。
“家主,傅尚书宴请的时刻快到了。”燃城微低着头,薄唇紧抿,面无表情。她头上未戴冠,只束发,显然不及弱冠。身量却高,一双眼睛冷清清的,不可直视。
假寐的贺洗尘哂了一下,睁开眼睛,不情不愿地起身:“告病半个多月,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。”
燃城为他披上蟒纹对襟披风,系好衣带:“家主,三郎君差人来问,他想念外祖父,可否同行?”
贺洗尘笑了笑,心想阿愔恐怕是怕他胡乱喝酒,对肩伤不好,才借口思念亲人。傅家老太爷对他哥俩也确实好,要不以他沉默寡言的性格,怎么会主动去找没见过几面的外祖父?
“左右是父亲那边的亲人,想去便去。你看顾着点阿愔,若有郎君欺他,便来告诉我,我去欺负那家郎君的母亲姊姊。”贺洗尘漫不经心地望着飘扬的雪花,“仗势欺人那码子事,谁不会?”
燃城心中想道,军营里你仗势欺人的事情做的还少么?却也没说出口,一边将案桌上的香炉熄了,一边顺着他的话应道:“是,家主。”
贺洗尘忽然撇头看了下清秀的小姑娘,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:“燃城,你怎么长得比我还高了?”
梁道的壳子生得颜色太盛,唇红齿白,风流秀逸。作郎君的时候,招惹女公子;作女公子的时候,招惹郎君。
冷淡如燃城也不禁面色一红,后退两步毕恭毕敬道:“仆为女子,自然高些。”她顿了一下,小声叮嘱,“家主……还望郎君谨慎。”她是贺洗尘千挑万选的心腹,整个公爵府除了梁愔,只有她知道贺洗尘男扮女装的秘密。
贺洗尘不置可否,信步踏进积雪的庭中:“洛阳比会稽大,人心也诡秘几层。傅清臣虽说是我的表姊,却也无法尽信。此次设宴,试探居多。”
三公之上,掌天下军,即使是这样的高官,在王谢等累世勋贵面前,也只是不入流的草莽寒门。贺洗尘年纪轻轻,位极人臣,日子却不见得好过。
被自己的死鬼老娘废黜的皇帝指不定视他为眼中钉,显赫大族虎视眈眈。前有狼后有虎,他若站得稳脚跟,族中老幼自然平安无事,倘若一着不慎,则血流成河。
燃城打开油纸伞追上去,撑在他头顶,低声道:“家主又忘了,您该叫尚书丞一句珣姊,再不济也得唤声傅尚书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贺洗尘虚心受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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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世界的女人比贺洗尘以前遇到的都要高,力气也大,穿着打扮不是霓裳步摇,而是羽扇纶巾,潇洒俊逸。而男人倒是与之前一般无二,只是力气小点,体质虚点,还要负责生儿育女。颠倒的怪异万相构成了女子读书入仕、经商打仗,男子洗手做羹汤的奇异场景。
贺洗尘初到的时候,满院子都是号哭声。等他睁开眼睛,坐在床边的梁煜却不见丝毫欣喜,神色凝重。隔天梁家便传出大郎君病死,孪生的二女郎病愈的消息。
从此,梁慢变成梁道,贺郎君成了贺女郎。知情的人一个个都死了,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保守这个秘密。
“阿姊喜欢山水诗?”马车上的梁愔拿着一本《荷锄集》,看了几眼说道,“五年前青牛山人、苦斋居士和骑驴道人横空出世,才华横溢,可惜如今不知隐居何处,只留下这一本诗集。”
诗集上正翻到署名「青牛山人」的见志诗,贺洗尘想起当年三人游学,不禁弯起嘴角笑骂:“哈,这老牛鼻子明明忧国忧民的很,还偏偏写什么归隐田园的鬼诗。”
“阿姊认识她们?”梁愔问道。
“不认识。”贺洗尘笑嘻嘻地否认,可瞧他神态,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。
梁愔垂下眼皮,合上诗集。
*
“哦豁!梁二郎已到前街。”
“总算请到她了。”
“毕竟梁傅是姻亲,总要给些面子。”
“谁给谁面子还不一定,梁家发迹不过三代,哪能和世家大族相提并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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